吴建江在表演解环

吴建江家藏的清光绪十五年（1889）石印本《鹅幻汇编》

“蛟龙戏水”，属竖式形制复合式制作技艺，由吴建江原创，其主体构件为水波形，解环手柄为龙形，三节折叠乃解环关键，龙形尾部在波形的主体构件中上下翻腾，左右穿梭直至手柄与主体解离，属卸杆类解法。

“汉字九连环”，属竖式形制软套类（绳）环制作技艺，由吴建江发明，此品种利用书法双钩体技艺，用一根铜丝走通所有路径，为保持汉文字的整体美感，中间不设断点，对环的摆放位置尤为讲究，属解套类解法。

九连环，古称“歧中易”，亦称“巧环”、“智环”、“玉板”，简称“连环”，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古典益智玩具，历史悠久，流传甚广。在苏的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吴建江，就是这方面的集收藏、研究、制艺传承与创新于一身的顶级人物。

初识吴建江

“吴建江”这个名字，我是在一年多前从《城市商报》刊登的一篇新闻报道上知道的。

去年6月11日一早，我去晨练，走过附近报摊，习惯性地随手翻了翻当天面市的苏州“三大报”（即苏州日报、姑苏晚报、城市商报），在“扫描”《城市商报》时，获得了一个信息：《家家通跳蚤市场推出民间手工艺专场》。晨练完毕回到家中，随即打开电脑上网，在“苏州新闻网”里点开了当天的《城市商报》，找到了这个信息的报道内容，读之得知，昨天（10日），高新区通安镇有个“48岁的九连环迷吴建江”，在现场给大家展示了由他自己制作的 “干将莫邪”、“峰回路转”、“抚琴退兵”、“金蛇狂舞”等九连环宝贝，还特意制作了“城市商报”四个汉字九连环赠与报社。

时隔半年，我又从《苏州日报》（2011年12月29日）上读到了一篇报道，是由记者周建越采写的，题为《民间达人吴建江自创“汉字九连环”——已收藏制作了500多件“九连环”，有200件还未解开》。我从文章里获悉，这位九连环高手是名围棋教师，目前“总计已收藏、制作了500多件各式各样的‘九连环’”，而且还独创了“汉字九连环”。于是，我把这篇报道全文转载在“苏州民间文艺网”上，同时对这位九连环高手加深了印象。但，这印象毕竟是平面的。

一周后，即今年的1月6日，“苏州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播出《干将莫邪九连环  汉字融入更精妙》，这则新闻报道将储存在我脑海里的平面印象一下子转换成视觉印象。通过荧屏，我见到了吴建江的“庐山真面目”——一个大头大脑、满腮胡茬、身胚扎墩、戴着眼镜的中年壮汉。虽说对吴建江的印象又有了加深，但我还是感到有些不满足，荧屏给予的视觉印象，怎能胜过直面真人？

几天后，一鸣世侄从网络上传来一信，向我推荐吴建江入会，并愿为他的介绍人。我赶紧回复，谢谢他的举荐，并附上一张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登记表。没多久，吴建江被批准入会，根据他的特长，被安排在新组建的市井文化分会里。

新年元宵过后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因手机没有来电显示，所以也不知对方是谁。我随手按下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旁，说了声“您好！”随即，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诸老师，倷好！我是通安格吴建江。”他在电话里说，明天要来拜访我，问我可有空。因这段时间正好是我的写作休整期，于是当即答允了。

第二天下午，吴建江背着一只藏青的双肩包来到敝舍，一开口声音洪亮。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像是身怀绝技的艺术家，而是个久经沙场的运动员。他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几件不同类型的九连环，说：“诸老师，我是来拨倷看看格。”之后，就挑了件紫铜材质的。“这叫‘栅栏式九连环’，属于横式形制横架式制作技艺。这是民间流传最广、最传统的品种之一，解环过程需341步，属卸杆类解法。”他一边解着环，一边向我讲述着九连环的“玄机”……我全神贯注盯着他那双粗大的手。但见他右手持杆，左手拇指、食指、中指灵巧而又协调地拨动着几个圆环，时而使之下，时而使之上；无名指和小指则不停地扣住或放掉从杆上落下来的圆环。整个解环过程只用了三四分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出精采的手指舞表演。

“太神奇了！”我从心底里佩服他那高超、快捷的解环技能。

“倷有空白相相，看看阿解得开？”临别时，他将表演的那件九连环送给了我。可是，在未去通安之前，我一直都没能将此解开。

探访吴建江

当下，国内外精于九连环之术的大师屈指可数，那么吴建江是否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决定去趟通安一探究竟。通过手机联系，我与他约定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相会。

3月的一天，我起了个大早，登上了开往望亭的85路。车至通安镇“中心街站”，我下了车。吴建江早就候在车站了。吴宅就坐落在中心街上，是幢3层高的楼房，下车没走几十步就到了。

吴建江热情地将我请进2楼一间朝北临街的书房内。说是书房，不甚确切，应该说是“多功能室”——集读书、上网、弈棋、制环、收藏、展览、会客于一体，面积不大，才10来个平方。室内，有两大亮点最吸引“眼球”。一个亮点是东、西两壁墙上挂满的九连环，这些各式各样的“宝贝”多达600多种，有吴氏祖传之物，有吴建江自己收藏的，还有他制作、发明的。还有一个亮点是两件特制的九连环，一件重2千克，不锈钢制成的；一件重4.5千克，黄铜制成的。据他介绍，轻的是授课或表演时用的，重的则是平时锻炼身体用的。

“九连环凝结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具有动感的造型、流畅的线条，更具有极强趣味性。九连环，归属于民间手工艺玩具类。它是一种古代流传下来的益智游戏，但又不同于一般的玩具那么简单，破解时，与下围棋一样，都能很好地锻炼人的思维，其中同样蕴含着八卦、古代阵法等精髓。‘解不下的歧中易，折不开的九连环。’这是民间长期流传的一句俗语，也有说成‘解不开的歧中易，卸不下的九连环’。这句俗语为这种古老的智力玩具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他从墙上取下一件清代时的九连环，接着就引经据典讲述起九连环的悠久历史。

吴建江知识面蛮广的，介绍九连环如数家珍。他告诉我，九连环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了，距今已有2300余年。最早的记载，出现在庄子（约公元前369年－前286年）《天下篇》里，文中不仅提及九连环之物，还说“连环可解也”。之后，《战国策》卷十三《齐策六·齐闵王之遇杀》里，有则讲述“秦始皇政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的“解连环”故事，故事里的“玉连环”是用玉制成的。西汉才女卓文君有首写给司马相如的数字诗，内有“九连环从中折断”句。北宋词人周邦彦《商调·解连环·春景》一词，有句云“信妙手，能解连环。”元人郑德辉撰有杂剧《丑齐后无盐破连环》。这就说明，在宋、元时代，九连环在民间也相当盛行。明清时期也同样如此，并将九连环列入“京都四百十四行”，作为一个行业。明代杨慎《丹铅总录》、清末唐再丰《鹅幻汇编》，在这些典籍里都能找到九连环的身影。据传，民间的智者、学子中，许多人会做九连环，并相互竞解，作为智力游戏。后又相继传入官宦之家和宫廷里，公子、小姐、妃子、宫女，甚至连皇帝亦喜欢玩九连环。《红楼梦》第七回提及林黛玉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玩”，即是明证。十九世纪末，画家吴友如绘制的一幅“妙趣环生”风情画，也清晰地展现了仕女拆解“九连环”的场景。古老的九连环文化还传播到了世界的其他地方，著名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在他的办公桌上也摆放着一件中国的九连环。

九连环自“诞生”以来，在民间代代相传，一直盛行不衰。据考证，自古迄今九连环的品种将近有1000个，表现形式复杂多样，由于结构不同，解法也不同，难度各异，拆解过程涉及到拓扑学的一些原理。九连环以其奇妙的数学理论，蕴含深刻的哲理，不可思议的想象力，让世人惊叹于我们华夏民族的思想性和大智慧。吴建江认为，“九连环不一定非‘九’不可，之所以用‘九’来定制，是因为‘九’乃阳数之极，用以表示极多的意思，在九连环里，‘九’含有极难的意思。”

自古以来，九连环由于门类众多，多数解环又较为复杂，目前民间对该技艺还没有一个最直接的评判。“央视节目中，曾做过快速解环游戏，其中一个比较典型的‘栅栏式九连环’解环，当时最快的选手用了3分多钟。同样这种环，我可以盲解，时间在5分多钟。这是我把玩九连环的一个基本水平。”吴建江指着墙上的九连环，谦虚地说，“复杂的九连环，常常是环环相扣，解环可以少则几百个步骤、多则上千个步骤，有时把玩一整天下来都解不开一个‘九连环’。这里面，我仍有200多件还未解开。”

了解吴建江

“通安之行”后，我俩接触次数增多，由此也对吴建江有了较深层次的了解。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举止谈吐彬彬有礼，待人淳朴忠胆侠义。这是他给我留下的新印象。

吴建江，1964年出生于苏州东郊车坊的吴氏九连环制艺世家，有着家族遗传的基因。曾祖父吴振庭（1874—1936），清末民初时期是车坊镇上小有名气的读书人。擅书，尤爱九连环，擅长破解“栅栏式九连环”，还能拆卸“双侧式九连环”（又称“反九连环”，这是所有九连环中最古老的一个环种，也属卸杆类解法）。祖父吴鸣岐（1901—1967年4月2日），擅解古代巧环，并能自己制作，藏有同乡前辈、晚清著名杂技家唐再丰（字芸洲，元和人）所著《鹅幻汇编》一书，且精于书中诸多戏法。父亲吴东生（1930年生），自幼聪慧好学，在传承古代九连环制作原理和拆解方法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和改进。吴建江自幼受家庭熏陶，亦酷爱九连环，童年时启智于家传古籍《鹅幻汇编》，醉迷于其中手法门之连环章节，深为先人的智慧所叹服，此后继承家传之技艺。30余年来，他“三管齐下”，一方面收藏古籍古物、潜研古艺；一方面搜集整理、归纳民间九连环图谱；一方面在传承的基础上孜孜不倦不断创新、开发新品，至今已收藏并制作出九连环实物600余个品种，材质多样，作品内容匠心独具，巧趣无比，许多品种为民间罕见。如他的发明“汉字九连环”新品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胆创新，竟然能把所有的汉字都, 做成九连环。这一创新之作，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必须达到“环架相扣、环柄相连、看似无法分离”的乱真效果。他的心得是：“创作‘汉字九连环’，一是要尽可能地体现文字本身的美感，二是要体现解环技巧的高深。只有两者相统一，才能激发玩者的兴趣。由于汉字复杂，不少字体都需推敲，要靠自己不断钻研与实践才能实现。”

近年来，他还在九连环理论研究领域进行探索，形成了其独特的见解：“九连环的拆解方法，大致有卸杆、软套、综合三个类别。在制作上，可分谓竖式、横式两大类型，梯环、连环、缺环三大种类；结构以基架（又称环身，形状多种）、圆环（即附在基架上的各个圆形小环，有套环、门环、端环、接环、饰环之分）、框柄（即由环穿过的柄，有长方形的、十字形的、凹字形的等等）三个部分组成；制作材料分为金属、玉器、竹木等，常见且流传甚广的，多数是用金属线材（俗称‘金属丝’）制成，有铜、铁、铅、铝、不锈钢等；品种有鱼环、蝶环、蜻蜓环、凤凰环、锁环、壶环、钟环、塔环、鼎环、寿环、蛇环、步步高、哥俩好、蝴蝶对头飞等等。”

九连环，环环相连、环环相扣，环中蕴含着很深的数学原理，有助于培养人的逻辑思维，在巧妙解套中启发人的智力。“既然九连环是一门古人流传下来的传统绝活，我愿交更多爱好九连环的朋友，后半生争取破解更多的九连环。同时，我还将尽力创作出具有更高技能价值的中国‘汉字九连环’，让更多的姓氏进入‘九连环’领域，丰富居民群众的业余生活。”吴建江如此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