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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继承:传统节日七夕考略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苏州市政协文史委特约研究员、苏州市吴文化传承与实践中心顾问、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
【发布日期:2012/8/19】【作者: 柯继承 】【来源: 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阅读次数:2086】【字体 】【打印 关闭窗口

【摘要】:本文通过对传统节日七夕来龙去脉的考证,以及它在江苏特别在苏州地区相关民间活动的追述,论证了七夕不不仅是我国起源最早、流传最久的民俗传统,也是我国历史上属于妇女的传统节日。更是我国最宝贵的一项历史文化遗产,弥足珍重。

 

【关键词】:七夕 传统节日 文化遗产

 

我国传统节日,有一个“月和日奇数复叠”的系列:一月初一元旦(新年,即今春节)、三月初三上巳、五月初五端午、七月初七七夕、九月初九重阳。其中七夕,指的是农历七月初七日的乞巧节。

在民间,乞巧节又称女儿节、小儿节。每到此日,无论通都大邑的达官贵人,还是乡村鄙野的平民百姓,特别是妇女儿童,都欢欢喜喜过这个节,大人们往往就给小孩讲起牛郎织女的故事,诗人们更会写诗赋词,歌颂甚至演释起牛郎织女。

作为民间故事,“牛郎织女”的起源甚早,被视作中国四大民间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首。追溯七夕的形成,就始于牵牛织女二星的传说,其源头可推到西周。《诗·小雅》“大东”篇中就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之句。织女、牵牛是天幕中的星,织女星又称天孙,属天市垣,共三星,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在银河西边,西方星系图列在“天琴座”中;牵牛星即二十八宿中的牛宿,又称河鼓二,在银河东边,西方星系图列在“天鹰座”中。“七襄”、“服箱”虽仅作比喻,已暗示有故事。班固的《西都赋》与张衡的《 西京赋》里,已有描写汉武帝穿昆明池时,曾立牵牛织女像于池之东西,以象天河。在西汉墓壁上,也发现了以牵牛织女为主题的神话故事。说明七夕牛郎织女的故事,在西汉已广为流传。到东汉时,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的故事,已见诸文学作品与画像砖,如李善注引曹植《九咏注》称:“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四川东汉画像石中有一幅七夕图,形象地展示了牛郎、织女隔河相思的场面。这些由神话演变而成的民俗传统,在历史长河中整整延续了二千多年。可以说,七夕是我国起源最早、流传最久的民俗传统,也是我国历史上属于妇女的传统节日。

东汉《古诗十九首》里:“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诗中人物形象、故事情节都已呼之欲出。《月令广义·七月令》引南朝梁殷芸《小说》中的一段(今本无),俨然为一则动人故事了:“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絍。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相会。”

到了唐朝,更有牛女以鹊为桥渡河相会的故事(唐韩鄂《岁华纪丽》卷三引《风俗通》云:“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二十六引《淮南子》(今本无)云:“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罗愿《尔雅翼》卷十三甚至说:“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以为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河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喜鹊秃头,居然是因为搭桥,头上羽毛被牛女踩踏而脱去的。故事敷衍至此,有时间(七月初七),有地点(河汉东),有人物(牛郎织女),有道具(喜鹊),有情节(相会,乌鹊首脱羽毛),可说是有头有尾,有滋有味了。

毫无疑问,牛郎织女故事最初是源于上古农业社会原始信仰中的星辰崇拜,是星宿的神化与人格化,当然就有庙祠祭拜之事。牛女庙最早何时出现,今已不考。但在苏州,宋代范成大《吴郡志》卷十三中有记载:“黄姑庙,在昆山县东二十六里(今太仓境内),地名黄姑。父老相传,尝有牵牛织女星精降焉。女以金篦划河,河水涌溢,今村西有百沸河。乡人异之,为立祠。旧列牛、女二像,后人去牵牛,独祠织女,祷祈有应。岁七夕,乡人醵集庙下占事,无毫厘差。旧有庙记,今亡之。案《荆楚岁时记》:牵牛谓之河鼓,后人讹为黄姑。然《古乐府》有云‘黄姑织女时相见’,李太白诗‘黄姑与织女,相去不盈尺’,则指牵牛为黄姑。李后主诗云‘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又以织女为黄姑。事久愈讹矣。”至于“后人去牵牛”,宋龚明之《中吴纪闻》中又有情节补充,事见卷四“黄姑织女”条:“……其它不能尽载。虽非指此黄姑,然得名之由,亦可类推也。祠中旧列二像,建炎兵火时,士大夫多避地东岡,有范姓者经从祠下,题于壁间云:‘商飙初至月埋轮,乌鹊桥边绰约身。闻道佳期惟一夕,因何朝暮对斯人?’乡人遂去牵牛像,今独织女存焉。”

男耕女织从来就是古代中国农家和谐生产的主要内容,如果说,男耕需要力气的话,女织则更需要巧劲,织为云外天衣行,没有个“巧”怎么可以呢?所以七夕除了牛女相逢,象征爱情节外,也是人间“乞巧”的日子。太仓有织女庙,与太仓盛产棉花、传统纺织业发达、太仓人心灵手巧都是很有因缘关系的,所谓“天借其手”,造化冥冥之中的巧安排,必有以也,何需怀疑,又何需求证。

当然,宋代或宋代之前,全国建织女庙的也不仅是苏州太仓,陕西、山西、湖南、河北等地据说都曾有织女庙,但像苏州太仓这样,是由范成大、龚明之这样的名家记录下来,而且代有流序,织女庙至今尚留遗迹的,恐怕是绝无仅有吧。因此,太仓作为民间故事“牛郎织女”的发源地之一,是毋庸置疑的。退一万步讲,也用得上一句老话,即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七夕”严格地讲应是指七月初七的晚上,但在江苏特别在苏州一带,“七夕”的许多节目内容,其实白天就开始。有的,甚至提前一天就早作准备。“七夕”的主要节目内容有:

一、乞巧

沈朝初《忆江南》词云:“苏州好,乞巧望双星,果切云盘堆玉缕,针抛金井汲银瓶,新月挂疏棂。”乞巧,又称卜巧,正是吴地“七夕”的重头戏。乞者,求也,盼也,讨也;巧者,能也,智也,喜也。乞巧就是向天上织女乞讨智慧与能力,乞到巧,自然是大吉大利。乞巧分三种,一种是“投针验巧”,一种是“穿针乞巧”,还有一种就是“喜蛛应巧”。

“投针验巧”:先准备一只面盆,放在天井里,倒入“鸳鸯水”,即把白天取的水和夜间取的水混合在一起(起先我常以为“鸳鸯水”是“阴阳水”)。但我们似乎并不讲究,常常把河水、井水混在一起倒入面盆就算成了,面盆和水要露天过夜,再经第二天即七月初七白天太阳一晒,到中午或下午就可以“验巧”了。原来面盆里的水,经过半天太阳光照射,表面依稀生成薄膜,于是取引线(即“缝衣针”),轻轻平放在水面上,针不会下沉,水底下,就出现针影,这针影若是笔直的一条,即是“乞巧”失败,若是针影形成各种形状,或弯曲,或一头粗,一头细,或是其他图形,便是“得巧”。

 “穿针乞巧”和“喜蛛应巧”则在夜里。穿针乞巧,就是在月光下手持细线穿针,这并不难,很少有穿不过的。所谓“喜蛛应巧”,就是把一些瓜果食品(以香瓜、黄金瓜、巧果、花生、红枣等为主)放在果盆上,这通常是在穿针乞巧前已由大人们作了准备。“穿针乞巧”以后,大家都睁大眼睛看果盆上有否“喜蛛”在结网,谁先发现,谁就大吉大利。所谓喜蛛,其实是一种米粒大的小蜘蛛,夏秋之交,在一些花草树木上,常能见到,偶而有一只爬在人身上或被人发现在屋内,都说是喜事之兆,一般都会被很小心地放生,大家都不会轻易弄死它。但果盆上要有这种喜蛛的踪迹,却也不容易,往往总是孩子先“发现”,大人们就把瓜果分到各人手中,边说道:吃吧,吃吧,年年有巧,年年有巧。

二、做巧果

苏州地区历来有做巧果,直到上世纪50年代,每逢“七夕”,苏州城内居民还有自家做巧果或上店里买巧果的习惯。“大跃进”后,这种风俗消失了。但农民自己做巧果的风俗,一直沿续着,直到改革开放初期,城东斜塘、跨塘、唯亭一带,城西东山等地的农家,仍有自做巧果的。

当然,这巧果已不像一些古书中所描绘的那种,做成飞禽样或“苎结之形”、“果食花样”的油炸面制食品,而是把面粉和配料(如糖水)揉切成一片片像馄饨皮子那样厚、“七巧板”那样的形状,然后放入油锅内氽,“油炸令脆”,吃起来十分香甜爽口,这类巧果与近年来市面上常见的油氽土豆片(薯片)十分相像,不过形状不是圆形,而是长方形且多见扭曲,味道也要单纯些、甜些、脆些,也油些。做巧果,也不专拣七夕这一天,之前几天就有人做了。而且,这家阿姨做的会送给那家“小孩”尝尝;那家好婆做的,也会送给这家“小孩”尝尝。大家送来送去,嘴上说是送给小孩尝尝,其实大人们也吃,但孩子们总有着“隔镬子香”的嗜好,总会在家长面前称赞别人家做的比自家的好吃,大人们也就在孩子的嘻笑中,和谐地串门堂子,介绍做巧果的配料,或谈谈山海经。

至于为什么称这种油氽面制品为“巧果”,就无从打听了。起先我总以为“巧果”就是“脆果”的意思,因为巧字与脆字,读音很近,而巧果也只有“脆”了才爽口。后来才注意到城区居民七夕吃瓜果时,果盆上唯一能够显示自家制作功夫的就是巧果,其它瓜果都得到市场上去买来。这个巧果的巧字,怕也是乞巧、验巧的意思吧?

三、染指甲

旧时,城区居民宅屋天井或后花园里,总有些草本花卉,其中又以鸡冠花、凤仙花最为常见。这两种花通常不需栽培,年年“自生自灭”,因为它们结的花籽多,颗粒又小,散落地上,第二年就又生根发芽。两种花都有特色,鸡冠花以形似鸡冠而得名。凤仙花的得名就不得而知,因为花朵不管是白色还是红色的,单瓣还是复瓣的,怎么看都不像传说中的凤凰,但株形秀丽,叶绿花艳,易长,易开花,不需人照料,所以很受人欢迎。然而,在我们小孩眼中,凤仙花似乎就是专用来染指甲的。

染指甲用的是红色凤仙花。《吴郡岁华纪丽》引唐代郑奎妻《秋日》诗云:“洞箫一曲是谁家,何汉西流月半斜,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可见,唐代就有用凤仙花染红指甲的习惯了。

但就我所知,染红指甲的也不单是女孩,大龄妇女也有染指甲的,男孩也会跟着起哄“效尤”。染指甲十分简单,根本不像书中所说,染时要加明矾、要过夜那样复杂,只要采些红色的凤仙花花瓣,放在瓦片或瓷碗上捣碎后,敷在指甲上,用湿布或湿纸包好,不多久,只要包布、包纸都干了,往往指甲已染成红色,有时嫌染得淡,多染几次就行,染红的指甲用水洗也洗不净,红色可保持好几天。

记得有一次,母亲帮着给我们几个小孩染指甲,我忽发奇想,要用白色的凤仙花染,母亲不许,很正经地说:“白的凤仙花有毒,颜色又太难看。”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凤仙花有毒。后来才听说,不管红的还是白的凤仙花,其实都有些毒,这毒虽不厉害,但蛇虫百脚(蜈蚣)都躲着它,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家的庭院墙根总留有几棵凤仙花的缘故,目的在于驱虫。李自珍《本草纲目》中也说凤仙花的根、叶有小毒,但李自珍在“集解”中又说:“此草不生虫蠹,蜂蝶亦不近,恐亦不能无毒也”。说明李自珍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根据“蜂蝶不近”的现象加以推理而已。

四、捉萤火虫与听悄悄话

对于孩子来说,七夕“乞巧”后捕捉萤火虫更是一大乐趣。一般来说,逢到白天奇热,但夜晚有凉风起,暗暗的天幕上星星又闪耀多时,萤火虫就要出现了。在孩子眼中,萤火虫是个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小精灵,不用火,不用电,却能发光,又能飞舞,真是太奇了。更怪的是,萤火虫要末不出现,一出现,绝不会单只,保证就有几只,甚至就是十几只,乃至一群,它们“挂着小灯”在野外的小草、小树上或飞在天空上一闪一闪。它们那样悠悠飞着,似乎不怕人,当你上前用葵扇或书报扑打时,它才会突然转个弯,有时干脆突然坠下,而且萤火也熄灭了,当你好不容易找到它,用手去捉时,它又迅速窜起,然后,又悠悠地一闪一闪飞开了。

捕捉萤火虫总是几个孩子一起闹,闹够了(往往是一无所得),就会进行下一个节日:到瓜棚、豆棚或什么树下面——偷听牛郎与织女的悄悄话。孩子群中总有一个带头建议,几个人附和着,就躲进瓜棚、豆棚或茂密的树丛里。但不多时,大家就忍不住了,不是这个说背心痒,有虫虫;就是那个自言自语道:有没有蛇呀?不是这个斥道:不许讲话;就是那个问道:真的听得见吗?最后,除了偶而听到几声虫鸣和莫名其妙的“沙沙”声外,大多数情况下,都怏怏而归。而这时,候在街头巷口扇风纳凉的大人们,总在起劲地谈天说地,见到我们无情无绪的样子,就会逗趣道:“听到了吗?我们都听到了,牛郎织女都在说你们不乖呢!”大家也就静静坐下,偶而还跟着大人吟咏杜牧的《秋夕》诗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动极思静,常常在这个时候,在略带凉意的夜风抚摸下,浓浓的睡意也就不请自来。于是,纷纷在大人的携扶下,跌跌冲冲走回家中,进入梦乡。

另外,七夕的风俗,除上述的乞巧会、吃巧果、染指甲等外,旧时还有求子的节目。苏州古代每年七夕出售一种泥孩儿,叫摩侯罗(语源梵语,有多种异译),也叫巧儿,被视作宜男之物,能帮助怀揣生子梦想的妇女实现愿望,所以妇女多于七夕购买。泥孩儿是一种加服饰的孩儿形泥偶,除用泥抟埴的以外,还有用木、牙、玉、蜡等材料制作的。另有饰以金珠的,极精巧,价格也贵。北宋时,各地都产泥孩儿,而苏州与鄜州、杭州产的享有盛名,尤其是苏州的泥孩儿,衣服装饰塑得更为精致讲究,因此远销京师,甚至有入贡内廷的。南宋时,苏州吴县木渎出了个擅塑泥孩儿的名家袁遇昌,他塑的泥孩儿,当时极为著名。泥孩儿的形象,有一种较为常见,即作执荷叶状,七夕那天,儿童们都模仿泥孩儿的样子,手执荷叶,奔走于街巷之间。该风俗约消失于明清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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